海上宴 三·海市

怎么会变成这样?我们原本是来观潮度假的啊!难道我要相信那来历不明的家伙,认定冰鳍没事吗?

惶惑、担忧与迷惘化作乌浊的瘴气鲠在胸口,我失魂落魄地沿街彳亍,突然间,迎面两三个路人背后,蓦地闪现出噩梦般的面孔,就像滚烫的烙铁即使距离遥远,也足以引起人本能的警惕和退缩。

——是千灯!他追来这里了!

换了一身素白短打的千家当家正埋头匆匆赶路,似乎注意到有凝神眺望的视线,他微微抬起脸来。我顿时一个激灵,头也不回地躲进身旁的小巷。

想不到连这里也人头攒动,处处摆满摊头,不过照例全都空着不见卖家。蜿蜒狭窄的巷道两边屋檐层叠鳞次,和软的阳光被遮了个严实,更将转角处昏暗中的一点微光映衬得分外鲜明——那是悬在遮雨蓬一角的小巧风灯。

意识到之前,我已像陷入无形罗网的飞蛾,身不由己地朝光源走去。

这是唯一亮灯做生意的摊子,也就只有几个素木的、雕漆的旧盒子权充货物,随便地摊在磨白的流水远山纹蓝染衬布上,沐浴着风灯煦暖的金蜜色柔光。

而那盏灯倒着实精巧,做成枝疏叶密的牵牛花模样,铜铁的茎条弯弯曲曲地垂吊下来,竟能模拟出袅娜的芳姿,牛角打磨拼合成花瓣灯罩,将本就黯淡的烛火烘托得更加温润,舒展的薄铁叶片则是招牌,錾刻着店名:“河鼓堂”。

摊子不大,名字倒挺气派的。河鼓堂主人正专心致志地招待一位兜头披着青钝色斗篷的客人。他们默不作声地交握十指,拢在袖子里捏来捏去,很快“谈妥了”,河鼓堂欣然收手,取过一个磨蚀的点螺匣递给对方。

客人连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,霎时间宝气珠光溢满巷角,也眩惑了我的眼睛——孔雀青绉绸垫上躺着一枚云霞海曙银珠钗,织物早已发闷,反衬得这珍宝璀玮照眼。尤其錾银如意灵霞间的朝阳,那是枚氤氲着霓彩的珍珠,大小仅如桂子,却变幻着与春日晴朗夕空一样的橙金桃紫光泽,玉润的表面釉层下涵凝着淡淡晕纹,犹如天尽头横曳的缥缈鳞云。

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啊?

想不到巴掌大的摊头竟还藏着罕见的奇珍!我心里暗暗嘀咕,客人却兴高采烈地撩开风帽,抬手将珠钗插上鸦雏鬏髻,倒让人一下子看傻了眼——倒不是说玲珑钗钿配绝色美人什么的,这客人脸儿白团团的,描着桂叶眉,也漂亮不到哪里去,但这银钗简直像是生就在她风鬟雾鬓之上,那种感觉早已超越了适宜或契合。

客人连连行礼表示感谢,放下一只水纹绀青锦囊便迤逦而去,小摊也恢复了闲寂,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当它不存在似的。

河鼓堂坐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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