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不能乖一些吗?”
残月清辉下,白发白袍的银狐孑然而立,拥有热烈色彩的腥红双眸中,却只见冰冷。
“也好,我原本就正想去找你,不想你却先找到我,倒是省了我好些力气。”
拉乌斯黯然苦笑着转过身,纵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,蓦然见到月光下那张属于洛君的绝美面容时,她还是禁不住瞳孔一缩。
自从在角斗场被她偷袭成功,将原本罩在脸上的银质面具打破后,银狐便没再遮掩本来面目。
“回去吧,也省我些力气。”
负手而立的银狐,字字简明扼要,却带着宛若天生的王者霸气。
并非他太狂傲,实在是被完全激发出人类潜能的他,当真有着傲视天下群雄的资本。
“不,洛君,只要你还认不得我,我就绝不离开!你根本不是什么银狐,你是洛君,是我跟哥哥都深深爱着的洛君!”
拉乌斯因病毒侵体而变为紫红色的双眸,随着她渐渐失控的放声嘶吼,而渐渐盈满晶莹。
“你不是被变异病毒给激发出身体中所有潜能的完美人种吗?那么除了超人的体能力量,你也应该拥有极致聪明的头脑才对啊!你这么聪明,怎么会看不出福特瓦罗只是在利用你的超强能力,是在用各种药物和科技手段在控制着你而已!”
这正是拉乌斯始终想不通的地方,就算被封存了所有忘记,但以他体能与智能被同步完美提升到极致的情况,怎么还会受制于福特瓦罗?怎么还会连最基本的善恶都分不清?
虽然他们也都不是圣人,也都是在黑暗世界里挣扎求生存的人,但与已经开始违背人类基本道德人伦的福特瓦罗相比,无遗是小乌见大乌。
“你别白费力气了,我会有今天的能力,都是拜福特先生所赐的。而且,我既然本身是生化人,又凭什么去谴责他为我制造同类?”
她说的没有错,以他的心智程度,早已经可以轻易看透一切。
福特瓦罗的野心他清楚,面前这个见到她就总会情绪失控的女人的心思他也非常清楚,但无论他们如何想,一切的决定权却在他自己。
正因为看出这女人可能与蜕变前的自己有所关联,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地容忍她做出违背这城堡中规矩的事情,但并不代表他能够允许她冲破最后的底线--没有福特瓦罗的首肯,没人能够离开这座绿洲城堡!
“你的心智与能力都已经超越凡人,所以就不再把普通人的死活放在眼里了吗?洛君,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啊,为什么变得更强的你,不仅遗失了过去的记忆,连过去的善良美好也都一并遗失了呢?”
曾经的洛君,是深隐黑暗中的拉乌斯与哥哥亚斯克雷两个人的救赎者,是他的出现才让他们重新相信这世界还有光明与温暖存在。
可是现在的他……真的让她好陌生……
“别再让我说第三遍,我是银狐,不是什么洛君。”
银狐总是疏漠冷淡的语调里,竟多了些疑似躁郁的波动,这让别人微不可察的微小波动,却足以让他暗自心惊。
这个女人,竟然能让他的情绪略有波动,看来她真的是过去的自己比较重要的人。
“好,既然你不想再做洛君,只想继续在这里当为虎作伥的银狐,我也没办法。当初我不惜一切代价跑来这里找你,甚至煎熬过了实验体前两阶段的病毒实验之痛,为的是我哥哥亚斯克雷、是曾经的洛君,绝不是你。”
抬手擦去脸颊悄然滑落的一滴晶莹,拉乌斯仰起脸不让自己再流下无用的泪。
“亚斯?”
不知为何,在听到这个名字时,银狐竟蹙了蹙眉,好像这个名字是什么难解的宇宙迷题般,让已然几近神化的他也不禁心生迷惘。
注意到这个小细节,拉乌斯本以冷掉的心顿时一震。
“是啊,你还记得我哥哥亚斯吗?你为了他,不惜违背向来敬重的父亲,不惜丢掉非凡集团总裁的位置离家出走……后来,你发现自己也患上了导致你母亲早逝的渐冻人症,为了不让亚斯为你担忧伤心,你就选择了跳海自杀。我哥哥当时就要跑去跟你同葬大海,要不是大卫死拉住他,又说你向来水性好不见得就此死掉,要他至少要等到找到你的尸体再去‘殉葬’,只怕现在你的亚斯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”
边悉心留意着银狐脸上每个细微变化,拉乌斯边将洛君与哥哥的过往细数出来。
“我知道,可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,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没了意义。你就像身在天界的神,我们这些普通人对你而言,就好像无足轻重的蝼蚁一样,是死是活都不要紧。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,想让我再回到实验室绝不可能,要么你放我们离开,要么就在这里把我这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,狠狠捏死吧。”
如此决绝地抛出自己的生死的确冒险,但拉乌斯也并非只为了激他,而是自从她来到这里开始,就已经抱着若不能带回洛君便不再离开的决心。
如果她和哥哥都深爱着的洛君,真的已经再也回不来了,那么不只是已经找了他近三年的哥哥再没了活下去的理由,她也一样。
与其被他抓回去,等待福特瓦罗把她也变成另一个无心无情的“银狐”,她宁愿抱着有洛君在的温暖记忆,死在他的手里。
自幼就与哥哥在黑暗世界里挣扎求生的拉乌斯,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。
当初发觉自己深爱的人竟然也是哥哥所爱时,她没有因为对手是如父亲般的至亲兄长而退让。而在得知心爱的人所爱的并不是自己时,也没有放弃对他的爱。在知道他因绝症而选择自杀后,她则毅然踏上孤身寻找他的旅程。
“你真的不怕死?”
银狐目光复杂地凝望着她,心中第一次对曾经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,产生些许动摇。
“与回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室,被改造成完全不再是自己的,甚至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生物相比,我宁可选择死在你的手里。就算你坚持自己是银狐,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洛君,让我甘心为你生也为你死的洛君!”
拉乌斯缓缓走上前,高高扬起自己的头颅,亮出纤长雪白的脖颈。
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,再次在清冷迷离的月光下,仰视着他神祗般的俊颜,她忽然沉香若能死在这一刻,未尝不是种圆满。
能够死在他手里,能够在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,被苦难折磨了二十余年的她,竟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。
反正他心中最在乎的人,始终都不是她……
“好,那我成全你。”
腥红双眸中重又恢复成清澈的冰冷,银狐抬手径直掐住拉乌斯的脖颈要害,而后缓缓加重手上的力道,竟将她娇小的身子一寸寸地提离地面。
夹着冷硬沙粒的沙漠狂风骤起,呼啸着卷地满地沙尘遮天蔽月。
拉乌斯因严重缺氧而渐渐胀成紫红色的脸上,竟绽着诡异的浅笑,水光闪亮的双眸则始终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银狐那张冰冷的脸庞。
终于,她终于就要离开这对她而言,只有无尽痛苦与磨难的黑暗世界了……
看着拉乌斯连一点想要挣扎的意思都没有,竟然真的是一副想要死在他手里的样子,银狐向来精锐果决的红中,如流星飞逝般闪过一抹困惑。
但他手上的力道,却也只顿了须臾,便又缓缓加力收紧。
已经濒临死亡边缘的拉乌斯,却已无暇注意银狐那些微小变化,只剩下对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还依然鲜明。
其实这种将死的感觉她并不算陌生,且不说之前为找到洛君曾受过的苦,单单是从她与哥哥离开孤儿院,被迫加入特工训练营开始,便曾经历过许多次这类感觉。
就算后来哥哥带着她逃出那个地狱般的地方,在意大利打拼出一片天地,仍然身陷黑暗世界的他们对于死亡也依然不陌生。毕竟,他们所走过的每一步,都是用真正意义上的血与汗拼杀出来的。
若不是意外遇到洛君这个生命中的救赎者,也许她现在还只是个沉沦修罗场里的行尸走肉……
“唔……”
自知大限将近,拉乌斯艰难地自喉间挤出破碎的音阶。
“怎么,你改变主意了?”
银狐心中蹿过一抹微弱的庆幸,这种奇怪的情绪微小得让他决定忽略不记,但手上的力道却已悄然松了几分。
“不……我是想说……洛……君……我,我……爱你……”
终于能将最后一个字吐出,拉乌斯青紫色的嘴角微微上扬成释然的弧度,眼角却滑下一颗晶莹泪珠,无声地在他的手背上跌碎成点点星芒,转瞬消失无踪。
虽然始终否认自己是洛君的事实,但当银狐听到她在即将弥留之际,说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深情表白的时候,竟也忍不住动容。
“你……”
但银狐才刚说出一个字,便忽然神色微变,抬首看向较远处的漆黑夜空。
静谧的深蓝色夜空中月朗星稀,除了风沙呼啸的声音,似乎没有任何异常情况。